春分

童年時對萬年歷的時間總很新奇,見到了如「15點15分」「21點21分」的數字排序必驚喜到希望公之於全世界。那時的萬年歷常常走得快過標準時間十幾分,所以這奇妙的發現實際僅僅是獨屬於我的世界的時差。我又熟知這十幾分的謬誤,因而想著自己時光尚足,做事便慢吞起來,從小到大,也一直慢慢地活。
不單時間,類似「1月23日」「2月22日」也當做什麽特殊來看,這天的「三二一」也一定嘰喳喳向母親叫著:「連起來的數呢!」我的發現似乎新奇,卻也平常,於匆忙而無暇的人來說,甚至無用又無趣,不過伊始便是恰好反過「匆忙」「無暇」兩詞的閑人,自然愛觀察和尋找。
萬年歷極貼心,辛勤數著年月,又標記和提示節氣,比我這玩忽職守的逃崗家夥強出太多——我已許久不捧著日歷一日一日地數節氣,以至如今見了鮮紅的「距0日」,腦中反復搜尋仍是無果,只得伴著母親「我調回時間啦你抓緊」的催促,先推門過生活,再尋這業已忘卻的浪漫因子。
往前常說愛晚霞落日,因那時總趕不到日升,只好看日落;如今因晚霞總被課程擋住,忙忙地下課去看,卻只見到深藍的夜,掛在心上的便成了朝霞。在往學校必經的長坡上偏頭,橙紅的太陽穩穩地懸在一幅暖色調水彩畫上。我唱歌,迎接一片大方揮灑的粉紅與毫不吝惜的淺紫;鵝黃色驕傲地立在至高,它淺淺的白光柔和而沈默地作襯。我仍是唱,些許流出的音節輕輕快快。
這些日子時常感到自己是真正的高中生,不知是心態轉好的緣故,抑或新規新製留了些許空間,又或許因著擺脫了纏若絲線束縛的交際,總之我愉悅的靈魂往往飄在頭頂,牽帶著身體也輕盈起來。那麽輕、那麽輕地跳起來,提裙踩水也似的,跑上樓梯,又一格一格地跳下,到外面唱歌去。
也許是愉悅的靈魂惹人常想唱,又似乎歌聲讓靈魂飄到更遠,不論如何,這項吵鬧的活動每日舉行。前天聽了喜歡的曲子,隔天一定把調子連同記得混亂的詞唱出來,唱到人問「什麽歌呢?」,講出來,再繼續唱:
我摘下我的翅膀,
它變成白鳥。
……
白鳥白鳥不要回頭望,
你要替我飛去那地方,
那是你我共同故鄉。
曲調幾日一換,一唱幾日。唱到人同我打照面將歌詞當作問候,唱到人耳朵里擺了收音機,循環這唯一的曲子;唱到連曲子也厭倦麻木,主動從我的喉嚨逃走——那時,再另尋緣分。
也唱著歌到晚休的操場去,想到這一年生病頻繁而漫長,連蘋果也難救回——盡管吃它並不為健康——便打算偶爾跑一跑步,或者也走一走,或者爬到杠上,當猶疑著不敢跳下來的貓。
跑嘛,走嘛,爬杠嘛。聽火車「嗚嗚」地駛過嘛。
跑到心臟跳出來「砰砰」地抗議,耳朵里回蕩著火車長鳴,我聽著車廂或者車輪不知如何作用發來的聲響,又看著好似魚鱗片反著光的一角的新月,輕輕在心里說,實在是好事:我活著,我感知。
早把什麽查日歷拋卻腦後,一日慢慢吞吞地過去,鮮少回想有什麽一定記下的事情,只在睡前思緒自由的時間忽然想到,原來,是春分了。
*那首曲子,如果你也問起,我告訴你它的名字——《白鳥過河灘》,我也告訴你,快快來愛自由的白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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