所謂大師

起床前看到一句話,覺得挺有意思——「一個人一生只做一件事,就是大師。」
之前就吐槽過「中式哲學」的共通性,這句話也極具「中式哲學」的魅力。
    中國人的至理名言都有一個共通的點,就是追求用極少的文字,加上前後對應的排比,然後說出一個人生階段的整體性總結。但是這些至理名言卻總是經不起琢磨,雖然它總結了一個普遍性的經驗教訓,但凡人生沒有起起落落的人,也不會跟這些至理名言產生共鳴。而往往是在「普遍性」的認知里經歷了「特殊性」故事的人,才會對這些至理名言共情頗深,甚至還有些會流下感悟、悔恨或是慶幸的眼淚。
    ——《對癥下藥》

小時候流行過一段時間的「神童培訓」,因為我家並不算富裕,所以享受不起一次要花上輕則幾千動則上萬的「神童培訓班」。只能從大人們的攀比炫耀,還有家庭成員中能夠參加這樣培訓的孩子口中,得知「神童培訓」的冰山一角。
記得最清楚的,是家里的親戚炫耀自己的孩子在上完補習班之後,能夠一眼掃過去看三行文字,就能知道這段話在講什麽,這樣可以提高3倍以上的閱讀速度(現在知道,這個就叫「量子力學閱讀」);另一個是能夠背誦圓周率的第100位,大概記憶的方法是利用「山頂上有一壺酒」給數字編一個故事罷。小時候嫉妒過嗎?當然,因為這是一門可以讓孩子「變聰明」的培訓啊,誰不想自己成為真正意義上的「神童」,然後一生都被這樣的光環所籠罩。
補習班之後,我和「別人家的孩子」就此拉開了巨大的差距。我相信所有的90後都經歷過一段奇妙的家庭結構,從仿佛四合院的家族,漸漸分裂成各自的家庭,門戶的分離也帶來矛盾的進階。我雖然不算是從大家族出來的孩子,但是也是經歷過這樣的一段童年。看上去溫馨和諧的家族,卻藏著許多有趣的環節。最常見的,就是孩子與孩子之間的比較——我不算是最聰明的孩子,沒有接受過系統的音樂培訓,繪畫學習也是在小學停止了,被問及長大想做什麽,還沒有達到「稚氣未脫」的年齡時,我就放棄了科學家和醫生這樣的職業,而選擇了作家。
大概是因為三歲看到老吧,我對自己的未來都如此沒有誌氣,自然也不再是大人們的關註對象。另一個與我從小比到大的孩子,他是有幸參加了「神童培訓」的孩子,琴棋書畫似乎都學過。所以有很長一段時間,我都被迫必須將他作為學習的榜樣。光環效應帶來的影響是強製性的,當他被問及未來想做什麽的時候,似乎他的答案就變成了「標準答案」,而我的答案永遠不是讓大人滿意的。
我也偷偷學過「山頂上有一壺酒」的方法,在那個網絡並不發達的年代,我只能通過自己的方式,以這個開頭為圓周率編纂了一個數字的故事——我努力想要通過能夠背誦到圓周率第50位的方式,得到大人的認可,但是當我背到第20位的時候,我產生了一個疑問——我如果真的把圓周率被送到了1000位以後,我能做什麽?
只是我不知道,在幾十年後的今天,有這身絕技其實是可以上電視節目的。
一般來說,「爽文」寫到這里,就要開始描寫那個對比的人現在過得多麽地淒涼——沒錯,我要開始說了。
其實也不能說淒涼,而是每個人選擇了不同的人生罷了。那個讓我從小被迫比到大的人,據說留學回國後,去了家里人安排的銀行工作。工作了一年後,覺得這一切都和自己原本打算的不太一樣,又出國繼續學習了。其實他並沒有什麽「淒涼」可言,只是每個人選擇了不同的人生。他如果真的能一輩子都選擇讀書,未來也可能成為大師啊。當時另一種解讀,是他一輩子都在逃避進入社會,但是這也攔不住他成為「大師」。如果他還記得圓周率的小數點後的一千位,說不定現在還能上電視(不行,按照現在的內卷程度,起碼要背到十萬位才行)。
說這個故事的核心,並不是想要達到「爽文」的效果,而是覺得諷刺。很多人從小就被人比來比去,就算每個人選擇的人生完全不同,到最後還得比,欲求不滿的人生都要安放到另一個人頭上,以此來慰藉沒能成為「大師」的自己。那些相信了「一個人一生只做一件事,就是大師」這句鬼話的人,拿自己做一輩子的屎和別人做一輩子的陶來比,覺得自己捏著的手感都差不多,總有一天成功也會輪到自己吧。
我可去你的吧!但凡能看清「努力是得看天賦」這個殘忍規則的人,或許也不會因為「一個人一生只做一件事,就是大師」而感動得熱淚盈眶了,因為他們的堅持不再是期待自己成為大師,而是成為自己。
當然,還有另一種規則,就算一個人一輩子都在做屎,也有可能做成「大師」,那就是把所有人都熬死,誰活到最後誰就有發言權,誰就是「大師」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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